有学者研究《水浒传》,得出两个宋江;研究《红楼梦》,得出两个曹雪芹。即使真有两个,其中必有一个不是梁山泊中那个杀过阎婆惜、后来又受招安的“黑三郎”,不是我们所说的写出了“一把辛酸泪”的“这一个”曹雪芹。尽管名字符号的“能指”可以指鹿为马,而“所指”毕竟难以鱼目混珠。
话说1928年,也曾出现过两个鲁迅。当时的资讯条件远不如今天,在中央电视台的黄金时间露一回脸,就可以让人认清尊容。这是很让人兴奋的现代感觉,那时不行。远在杭州孤山的某人,见写了《呐喊》《彷徨》的鲁迅名声响亮,便摇头晃脑地做起诗文,也名曰“鲁迅”,还时常与慕名的青年学生女士通信,给予指导。人询之,则“自说姓周,曾做一本《彷徨》,销了八万部,但自己不满意,不远将有更好的东西发表云云。”一个M女士的感谢此”鲁迅”的信,竟转到上海,鲁迅只得发表了《在上海的鲁迅启事》。上海的鲁迅说:“中国另有一个本姓周或不姓周,而要姓周,也名鲁迅,我是毫无法子的。但看他自叙,有大半和我一样,却有些使我为难。……所以这回再登一个启事。要声明的是:我之外,今年至少另外还有一个叫‘鲁迅’的在,但那些个‘鲁迅’的言动,和我也曾印过一本《彷徨》而没有销到八万本的鲁迅无干。”
感谢鲁迅先生。他有这样一个启事明白地留下来,使我们明辨写下《彷徨》的是正在上海的鲁迅,而不是那个“孤山鲁迅”,使我们的后人不至于几百年后再去考证“两个鲁迅”这道二十世纪的难题。
再说今天,出版界突然出现了两个“梁晓声”,还有王小妮之外的“王小坭”,金庸之外的“金庸新”“金庸全”“金庸巨”。九斤老太对此一定会说“一代不如一代”,而我则说这是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”。你看那个“孤山鲁迅”只有冒名那么一手,而现在则不仅有梁晓声二号,还有什么新型后型,有克隆有二代有黑色幽默。“孤山鲁迅”只是图名,而现代的戏法纯为谋利,这也可以说是”进化”了。这种现象还大有行情看涨的趋势,打开电视就可以看到在演艺界广告界都有“相似型”迅速地繁衍。
一些露脸的和不露脸的、悄然的或大张旗鼓的”假面人”也就罢了,那毕竟是些个人行为。但是让这些出笼,又赫然醒目地印着出版社和广告公司名字的“部门”,是些什么部门呢?令人想起偎红倚翠之处,红黑髹漆的院门,想起里面的主人和伙计。
自古及今,两个两个的故事太多了,我真为未来的研究者担心,那么多大大小小的“两个”会让人应接不暇。我们应该采取什么措施,既不淆乱当代读者的视听,也为未来的研究者省略一点翻检考证之劳。不过也有担心,担心将来会不会因此而少了几个学者。